禾芜莳叶


正月十八,黄道吉日。


新娘的父母喜笑颜开接了沉甸甸的彩礼,将新娘按在铜镜前,描上细长眼线,大红眼影,唇上点了平生用过最好的胭脂,说着好不容易把她许给了有钱的官人,让她听新郎的话。喧哗吵闹,大红盖头遮住了新娘的眼睛。


一片喜气洋洋。


晶莹滚烫的泪滴砸在新房的地板上,抗议一般激起,碎了一地水花,被黑亮皮鞋,火红的绣花高跟,踏过、淹没、如何安生。


那官人乐着,寻思了半天,只哼唧出个离人愁来。旁人愣愣,心道这大喜日子怎能是愁。


她一听,洞房花烛外,那好心的王二狗给她送点心来了,她笑了,泪晕湿了上好的胭脂,花香脂粉沾上了苦味儿。


叹不得青梅竹马,等不来一玉如意。


窗外那人咧着嘴把钱塞进兜里,吸鼓了腮帮子,最喜庆的旋律,凄厉的唢呐声吓哭了一旁的小孩儿,大红衣服的妇女蹲下来捂住了小孩儿的耳朵,鞭炮砰砰的上了天,彩色塑料碎片落了一地,风过来,跟尘埃一同吹起来,老头看着一身大红的女儿,偷偷掸了掸裤子上不小心蹭上的土,生怕弄脏了这么贵的衣料。唢呐旋律,闹人的喜事调子,听来跟丧事无甚差别,震的人耳膜发痛。


官人拉住了她的手,两人并排跪下。

新娘眼前是刺目的大红色盖头,没挣动,没说话。

没有退路。


“一拜天地!”媒婆笑着喊出来,声音尖细的招人皱眉。

新娘望出了盖头缝隙,少了只鞋的王二狗赶过来了。


“新娘,快拜啊。”不知道哪家的小伙子高声吵吵了一句。


新娘无声的回了头,王二狗站在原地,裤腿上都是扬尘。新娘抿了抿胭脂花了的唇,跪下去,磕的膝盖生疼。


“二拜高堂!”


欢呼声,吵闹声,鞭炮唢呐,她那青梅竹马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动。


新娘再一次拜了。


“夫妻对拜!”


大红盖头蹭上了地上的尘土,一尺一恨,新娘咬着嘴唇,滚烫的眼泪跌落氤湿了红布。


“礼成!”虎背熊腰的新郎笑的浑厚,差点崩开了礼服的盘扣。


她成了别人的娘子了。

满场热烈鼓掌,喧哗,吵闹,唢呐高升吹起,正月十八,黄道吉日。自己大喜的日子,自己葬送的日子。


盖头落地,周遭亮的刺眼。

新娘笑了。


她小声对自己说,“世人说我得到了令人羡妒吗?”

“父母说爱我,把我许给了不爱的有钱官人。”

“王二狗说爱我,看着我三拜礼成,也没来劫婚。”

“新郎说爱我,看着我晕花的大红色胭脂,也没让我与我爱的人走。”

“这就是,这世间的爱。”

新娘无声的弯起嘴角,贴上了门前跌下一角的“囍”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 —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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